他這人真有點健忘,時常盤算與好友交往的時間有多久了,這是他回憶過去的方式之一,可是你也不用懷疑,當你問他這個問題時,他會數著手指回答你:「噢,我和最老的朋友已經認識十七年了。」而這個數字絕對是錯誤的,其實他老忘了某位超過二十年的老友。正如同酒窖放最裡頭的那瓶酒,也許最香醇,卻最少被品嚐到。



他的健忘已經有歷史,並不足以造成困擾。有時候,健忘會被稱作粗線條,那是具有褒義的貶詞,到底是褒是貶,不很重要。他會忘記別人曾經的冷眼冷語,發自內心同情起自己的敵人;他會模糊別人對他的傷害,希望單方的退讓,能夠讓事情早些過去;他會努力去完成別人推諉下來的事,如果他覺得完成即是美好;他會失落不少愛情的線索,因為他珍惜當下的友情勝過一切。



於是,他不大會因為別人的糾正而改變自己;很少因疼痛而得到教訓;不常得到別人的讚美;也從來沒有體驗過真正的愛情。但是,他的在意只有一瞬間,一點點,船過水無痕,因為他健忘,粗線條。



他是一個在團體中不很顯眼的角色,而且他不喜歡經常待在團體之中,他喜歡把自己瑟縮在遠方的角落,可以有呼吸的空間,可以躲掉游移的鎂光燈。他常記孔子的一句話: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惠,難矣哉。



群居終日對他來說,很累;言不及義對他來說,很假;好行小惠對他來說,不齒。如果能有一個悠閒的下午,你會在微風的街頭或校園中,看見他脂粉不施地漫步其中,手上絕不會持著遮陽的傘,身上絕對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有背上一只背包,裝著一瓶水以及一本書。有時候,口袋會塞幾個銅板,那是為了晚餐而準備,也或許能為偶爾的驚奇找個句點。例如忘了帶鑰匙回不了家什麼的神來一筆。



他一直渴望簡單的生活,把自己從複雜多元的台北放逐到南台灣。更把自己的學術專長,從「對人的」轉到「對書的」。但是,他還是不滿足,他要的是更加簡單的那種,比現在還要簡單,而且是很難說明的一種不屬於平靜的簡單。



簡單不就帶來平靜?平靜不就是一種簡單?兩者可以截然二分嗎?



認識他這二十四年來,他問的所有問題,我從來沒法提供好的答案,尋找解答不該是他一生不可懈怠的責任?況且,當他在問問題的時候,誰能確定他要的並不是答案呢?也許,他只是想確定,你,或者我,算不算是他的值得掏心對象吧。



基於一個老是被他遺忘的,結交了二十四年的朋友的身份,必須在十二月五日這一天,表達一種深刻而矛盾的祝福:



祝你生日快樂!

祝我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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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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