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2006/4/24



從小就對圖書館有好印象,彷彿家裡的一個房間,隨時進出,沒有壓力。小二之前,家裡幾乎是沒有書的,明確一點說是沒有給「小孩」看的書,我常在半夜被媽媽讀書的夜燈拂醒,她看的是高普考參考書,緩衝活動是泡杯茶擠幾顆痘子,那些公民啦、公司法啦、高中歷史啦、會計啦,有時候碰的一聲從桌上掉落,我總是繼續假裝熟睡,眼睛開個縫偷看媽媽打瞌睡的模樣。家裡還有許多爸爸每次放假帶回來的書,不外乎蔣總統密錄、今日空軍、納氏英文法、微積分什麼的,看的書和媽媽只有英文重複,每次爸爸帶回,我都好奇衝上前去取來,我等待乍見插圖的驚喜,但驚喜總是不出現。



後來媽媽發現文化中心圖書館離家不遠,週末假日常把我「寄」在兒童圖書室,圖書館成為生活中重要角色,原來有很多很多書是我「看得懂」的,原來有很多很多書是有漂亮圖畫的,原來有很多很多書說的故事比爸爸的吃小朋友的大野狼還有趣。



搬了家離開美崙,文化中心變得遙遠而不方便,媽媽轉而把我寄在書局,書局的書當然沒有圖書館多,彩色的很快被我翻完,在我開始想轉戰「沒有彩色但是有圖畫」的書籍時,老師送了我一本書,忘了什麼原因,不過那是第一本屬於我自己的書,書名《頭頂上的鄰居》充滿了不確定的想像空間,儘管讀了很多遍,總是不解頭頂上的鄰居到底是誰,書中的暗喻對小一的我太難了,怎麼也摸不著頭腦。有次媽媽要去市圖看書報,我坐在她旁邊看著這本書,媽媽問我書裡頭寫什麼,我說:「就是頭頂上有一個鄰居啊」。



小二時,表哥上國中,把他的舊書裝成兩箱送給我們,我和妹妹的房間就成了一個簡單的兒童圖書室,兩箱的書其實不多,但是對小小心靈來說,卻是難得的寶藏,我們倆喜好不同,看書不必搶,於是五冊西遊記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都捲爛發黃,我難辭其咎。最後兩箱書當然是沒有一本完好,媽媽一本本逐一丟棄的過程中,也發現「書」對我的影響力,開始帶我去書店,讓我挑選想看的書,只差還沒想到要為我辦張借書證。



媽媽對我的期待總是超越實際成長,小四時,那五本《西遊記》讓她突然有了靈感,買了世一書局吳承恩原著版本送我,天啊那時我完全不能理解什麼是:子時得陽氣,而丑則雞鳴;寅不通光,而卯則日出;辰時食後,而巳則挨排;日午天中,而未則西磋;申時晡而日落酉;戌黃昏而人定亥……



第一頁我就讓媽媽傷神解釋了一整晚的天干地支,我猜測其實媽媽自己也看不懂,後來沒再問第二頁之後的問題,逕自逡尋著「孫悟空」、「孫行者」、「齊天大聖」、「行者孫」、「潑猴」、「弼馬溫」……等熟悉字眼,一本至今未看完的《西遊記》,讓我知道「書要自己讀,不要靠別人」、「別人選的書不一定適合我」的道理。



後來我開始出沒於學校圖書室,升上國中之後多了一個有趣的活動,每到寒暑假開始,就先跑到新生書局(專賣參考書)去看老師「將來」要教的東西,因此開學後,同學總問我一天到底花多少時間讀書?買了幾套參考書?為什麼老師課堂上問的問題都能回答得出來?我那時傻里傻氣,都說沒啊我回家都看電視,參考書只有用新無敵那一套,什麼你們晚上去補習班?去補習班要幹嘛?好長一段時間我維持段考平均九十五以上,最高那一次是九十九點一,總分被扣了一分還兩分忘了,至今很慶幸那一次因為粗心沒拿滿分,讓我一直在師長的注目下保有自己性格上的真實面。



我只是愛看書,管他的考幾分。



高中時,學校離文化中心近,校內圖書室又平易近人,我整天抱著課外書,漫畫、小說、科普、繪本什麼都好,來者不拒,除了教科書。從此成績直線下滑,變成班上的「中下階層」。但是,圖書館毀了我,也救了我,升高三那年暑假,我抱著生疏的物理數學英文和心愛的漫畫書在文化局圖書館普通閱覽室吹了一個多月冷氣,從上午九點到晚上九點,發現物理數學慢慢認識我了。



久了之後,圖書館「不必然」是看書的地方,有時候其實我只是百般聊賴待在家裡,就會想往圖書館跑,就僅僅是聞聞裡頭人書混雜的氣味,在書架間徘徊,爬上二樓閱覽室坐坐,翻翻妹妹每次都愛偷跑去看的時尚、八卦雜誌,就覺得幸福洋溢。偶爾我會溜去改裝過顯得明亮許多的兒童閱覽室,聽聽小男孩小女孩的笑語,找我小時身影,想他們長大之後,會不會也發現這個可愛的小空間是他們閱讀的起點?



大學時期,我擁有大安區藏書量甚豐的師大圖書館,那是個類似環形的八樓建築,至今仍是我最愛的圖書館,附近更大的那兩棟(國圖、台大),只是作為母校這間同學戲稱「馬桶蓋型」圖書館的「備用」資源,事實上,大學四年我也只各往國圖、台大去了兩次,建國北路上的臺北市圖我倒去得頻繁多了。



如果有了舒適的家,還會想要往外跑嗎?師大圖書館給我的感覺。已經數不清在裡頭待過幾個聆聽十點晚安曲的夜晚,我只知道從大一開始,有段時間我固定進館讀半小時以上微積分,小時候爸爸看的書,原來是那樣耗費一個人的時間與精力,但是讀完之後,隨性的閱架習慣,幫助我後來考上輔系,跟國中時候差不多,我只是在某個時間寫了幾張考卷,然後就取得認同,進入文學領域。漸漸我脫離了我本該讀的物理數學化學,變成古書堆中的一隻蠹蟲,但是不可否認,讓我變身成蠹蟲的是微積分,是圖書館,是小時候媽媽送的那本《西遊記》。



下高雄後,我跟書的接觸場合多是書局,有一整年的時間我在復文書局消化下肚的晚餐,然後不知節制的買書回家,學校總圖介於復文與校門間,天天三過館門而不入。直到圖書館整修完畢,有那麼一點點像個值得久居之地,我才驚覺其實它的肚腹並不像外表那樣空虛,雖然椅子實在難坐,分類有點怪異,但是書還是書,圖書館還是圖書館,我還是我,我們都擁有充分的本體價值,不應該受其他因素抹滅。



這兩天我都在學校圖書館待到閉館,我沒有找到多少資料,帶來的書也才翻了幾頁,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一種好像在自己家裡頭閒晃的輕鬆怡然。閉館的音樂很悅耳,還書車上高疊的圖書醉得快要傾倒,畢業的季節快到,過陣子五樓研究小間的書蠹們都要迎接另一首關於告別的音樂,我的驪歌明年才唱。



那麼到明年六月前的這段時間呢?希望我能常常帶著愉快的心情,來和圖書館見見面,見面前總是要寒暄:



「嗨,圖書館」同時,我將投以燦爛的笑容。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hannaheg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7)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