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1月4日中午,一邊聽CNN的布希連任新聞,一邊啜食咖啡餅乾的時候,接到一通電話,電話那頭的人,告訴我一個殘酷的事實。



「……你記得ㄙㄨㄣ_ㄖㄨㄛˋ_ㄒㄩㄢˊ嗎?我打電話到她家的時候,她爺爺接的電話,聽到我問起,就很大聲的說:『她已經在九二一往生了!……告訴你這樣就夠了,不要再問,會讓我很痛心!』她爺爺說完就掛了電話。我問你喔,如果是你聽到這樣的消息,會不會不敢再打電話給同學,怕會聽到令人難過的消息?」



我說不出話來,心中一片靜默,過了好一會兒,才有辦法安慰起電話那一頭的人。



不久前,才去看了九二一紀錄片「生命」,當時,還抱怨著片子拍得不夠深入,而且覺得導演對「生命」的處理角度落入了戲劇的普遍象徵,我覺得受難者的重生與重生之路,絕對比新生命的誕生還要深刻,絕對比邃暗的山洞還要漆黑漫長。



沒想到,最能讓我感受到九二一中「生命」的無常性的,竟然是我的一位小學同學。



1999年9月21日,我的大學生活第一天,發生了讓全台都不得安眠的大地震。當天,迎接我的不是熱鬧新鮮的大學生活,而是整個城市的沈默。我身處台北市中心,卻沒有水、沒有電、沒有交通、沒有通訊,連超商都被搶購一空,對一個孤身在外的遊子,我幾近斷糧。



當時唯一的訊息來源,是報紙。我拿著兩包零食,和室友徒步到大安森林公園,因為有陽光,讓我們覺得希望依舊存在。在那裡我就靠著零食與報紙,度過白天。報紙一遍一遍的看,可是總是斷井頹垣、生離死別,我紅著眼想找出一點令人喜悅的消息,可惜總找不著。



但是這樣的不方便,在台北只維持了一兩星期左右,不久我東回,途中看到北市倒塌的大樓,怪手還在清理著,當時我想,九二一對裡頭某些人而言,不會是幾個星期的事,絕對是一輩子,因為有人因此從人間蒸發了。



我從來不曾想過,在那片碎瓦礫堆下,可能有我曾經日日相處的同學。



她當時也在台北市,我不知道。他當時住在哪一棟大樓,我不知道。她也許一息尚存之時哭喊著救命,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許曾經出現在那落我反覆瀏覽了無數次的報紙上,我不知道。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很幸運,在牛頭馬面加班、孟婆煮湯不暇的時候,我仍活著。



在那破瓦碎礫之下,一個個性溫和,笑容靦腆,孝順合群,不懂得生氣的可愛女孩,被紅色與灰色的油彩塗過全身,然後她的靈魂走出了人生畫布。



我想念她,是在九二一之後五年的今天,是在畢業之後十二年的今天。而且,我也只能想念。



生命是如此脆弱,她因為脆弱而離開人世,她的家人因為脆弱而悲傷。我呢,則是因為脆弱而感到無力感到虧欠。



生命不一定能夠延續,如果生命必然是生生不息的話,那麼就無所謂的「無常」。如果我們堅持相信生命「一定」會以其他形式延續下去,哪麼可能是不敢面對過去的一種逃避。



「生命」這部片所給我的不足感,就是在嘆息的氣氛中,不斷強調生命一定會重新開始,因此導演的嘆息聲變得微乎其微,因為一切的悲劇最終都以喜劇收場。



我對生命的感覺,一直覺得空缺的部分,由我的同學稍稍補足,她告訴我她再也不回來,可是她確實存在過。在人生的立足點上,能夠前瞻也要能後顧,才能體會更大的無際,才能更珍視自己卑微的存在,才能在混沌無常之中,取得一絲平衡。



這個階段的我,回想著那堆破碎瓦礫,探索著……某種不一定有答案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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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我周遭的人,對於「生命」這部片,幾乎都抱持著讚賞的態度,因此我的想法使我感到孤獨,彷彿在影院中,沒有感動沒有流淚的人,就是沒有情感沒有愛。但對於那些不曾經歷生離死別的人,你們的感動又是哪裡來的?能否給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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